垂耳兔不吃草

接稿中!排球和jo都可以!!!!

【鬼灭乙女】无用共犯

#是很早之前(准确来说已经2年前了)鬼灭本子的解禁放出,自己一直忘了这事。。。。



#很长的故事啦,是富冈义勇的单人场合,真的很长的故事(毕竟是本子内容,被我一次性放出了



#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01.

 

 

 

  我是鬼杀队的第一任雪柱,所掌握的是由水之呼吸一派衍生出来的雪呼,我的恩师是鬼杀队上一任的水柱鳞泷左近次,从十岁开始便在他老人家的身边生活,一直到十二岁才下定决心拿起刀刃走上斩鬼的不归路,至此这大概是我前期最为简单的生平介绍了。

 

 

  富冈义勇就是在我刚下定决心握刀的那年被鳞泷师父带回来的。因为训练的苦闷,多一个差不多年纪的同伴对我来说只是好事,虽然锖兔已经提前强调了很多次在新人来的时候不要随随便便地往上扑,但我却从来都没有认真听过他说话,这也就导致了才露面几秒的少年就立刻被一个不知名的陌生女孩追的团团转。据当事人所说,当年初遇发生的事,一度成为了他几回梦魇的原因。

 

 

  在狭雾山的生活每天都很规律,卯时的时候就到了该起床的点,锖兔往往是我们三个人里最自律的那个,天都没亮他就能听着鳞泷左近次的声音一并起床,在经过简单的洗漱后再折回房间叫我和富冈义勇。

 

 

  我和他都是赖床大户,要是没有人往死里叫是根本醒不过来的,锖兔一开始还对叫我起床这件事很苦恼,毕竟再怎么样我都是女孩,总不可能让他像叫富冈义勇的那样,一掀被子一蹬腿就把我给踹醒吧。

 

 

  而我也就是仗着他这个性格无法无天,借此好几次躲过了清早的晨跑训练,可惜后来让鳞泷师父知道了这事,我的日子就没那么好过了,在他老人家亲身示范了一遍该如何把我从床上拎起来的过程后,锖兔也学的有模有样,甚至还带动富冈义勇一起挠我的脚底,当我顶着一头乱七八糟的头发醒来的时候,干坏事的两个少年正一左一右的坐在床上拼命地忍着笑意。本来还想朝他们发火的我又被突然出现的鳞泷左近次狠狠地教训了一顿,提着衣领就把我和他们一起扔到了外头。

 

 

  他老人家的心一定是石头做的。

 

 

  每回在进行山底到山顶的来回训练时,我都会忍不住边跑边嘀咕,仿佛这个习惯成了我跑步的新动力,从我旁边飞快擦身而过的少年在这个时候通常只会无可奈何地撂下一句有这力气还不如认真训练的话接着一眨眼就不见了踪影。锖兔总是这样,也不懂是天赋使然还是其他什么因素的影响,不管在哪个方面,他永远都能把我和富冈义勇甩出一条街外。

 

 

  废了很大的功夫才跟上我速度的黑发少年看着骤然间消失不见的锖兔似乎有点沮丧,我大概能猜到他心里所想的事,可碍着他的面子又不好直接挑破,只能故作夸张的说对方是不是插了翅膀才能跑的这么快。

 

 

 

  富冈义勇轻笑了一声,似乎还想说点什么,可不等我出声提醒他要立刻弯腰,这家伙便已经被突然横扫过来的障碍击到了一旁。我犹豫了两秒,心里一边顾及着鳞泷师父早上说过的话,一边又有点担心许久都没动静的家伙,权衡再三,我还是叹了口气,心想不就是晚饭吗,少吃一顿反正也饿不死,被骂就被骂吧,反正又不是第一次挨臭老头的教训了。

 

 

  掉进灌木丛里的家伙可谓是沾了一身的狼狈,我强压下呼之欲出的笑意,弯下腰伸手拉起了被藤曼缠住的少年,将他头发上的落叶树枝一点点地挑了出来。狭雾山的空气流通可不算太好,还是趁着天色完全暗淡下来之前赶紧回去吧,我本来是这样想的,可才走出不到两步自个的衣摆就被人给拽住了。

 

 

  富冈义勇似乎有点难为情,随着他向下的视线,我看见了他右脚踝处微微的肿起,看起来是因为刚才的撞击连脚踝一并扭伤了。他咬咬牙决定还是让我先回去通知鳞泷师父然后再上来找他,他可以暂时先照顾好自己。

 

 

  在说这话的时候,黑发少年的尾音都在颤抖,明明是一副紧张到不行的模样,却还是努力挤出一点难看的笑意。他还没能完全习惯在这片山林里奔跑,等到太阳完全地潜藏进山头之下,茂盛的树林里就不会剩下半点光亮了。

 

 

  这家伙肯定会害怕的吧。

 

 

  富冈义勇松开了他拽住我衣角的手,似乎打算先随便找个地方坐下休息,看他一瘸一拐往树桩那里走的样子,我算是彻底没了办法。好在年纪长我一岁的少年在身高方面暂时还没有体现出什么优势,就这样把人背在背上行走倒也不是全然无法做到的事。

 

 

  我又从手腕上扯了一个皮筋下来,把多余长发随意扎成了个团子。富冈义勇对我突然蹲下身子示意他趴上来的举动感到了意外,他还想着拒绝,嘴上说着怎么能让女孩子背他的话,这么婆婆妈妈的性格,简直是麻烦得要命。不耐地啧嘴声似乎把他给吓到了,对视僵持了一会,少年最终还是慢吞吞地依附了上来,我环住他的腿试着站起颠了两下,在确认没有问题后便向山脚的方向迈出了步子。

 

 

  “我会不会很重啊。”

 

 

  “你再问一个女生什么话呢。”

 

 

  “……如果背不动的话,就把我放下来吧,一会连累你就不好了。”

 

 

  “你好烦呐。”

 

 

  我向后斜瞪了一眼,想要让背上的少年赶紧安静下来,富冈义勇这下总算是老实了,他趴在我的身上帮我拨开前方过于茂密的树枝,又时不时拿自己的衣袖擦掉我额头上的汗珠。我听见他平缓的呼吸声就在自己的耳侧,虽然现在天色渐暗,但多一个人的陪伴似乎让入夜的林间也不再那么骇人可怕了。我想起了多年前被家人扔在深林里面的那个晚上,我哭的撕心裂肺,害怕周围密林的环境,夜晚的森林实在有太多的动静,无论是狼嚎还是诡异的鸦叫,在遇上鳞泷左近次的时候,我甚至没法冷静下来好好听他说话。带着天狗面具的老人似乎看不得我这副模样,一个手刀下来就劈在了我的头顶,疼痛让我暂时忘记了大哭,只能挂着眼泪傻傻地看着面前的长者。

 

 

  “夜晚的森林没有那么可怕。”

 

 

  “这是自然的呼吸声。”

 

 

  这种骗小孩的话放到现在肯定对我是不管用的了,但对富冈义勇指不定还能派上点让人心安的作用,不过好像因为突然想起了这事,我的脑袋又有点隐隐作痛,要说师父真是从前开始就格外凶狠,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对所有教过的女弟子都一个态度。

 

 

 平时要在山上呼吸行走就已经是件难事了,更何况现在身上还多了一个人的重量,即使是我,在走了这么长的一段路程后也有点体力不支,没办法再顺利喘上气来,富冈义勇的声音已经有些听得不太真切了,为了保持住神智,我不得不咬破自己的舌尖,依靠疼痛还有鲜血的刺激维持住最基本的行走能力。

 

 

  前方的路径突然出现了几声窸窸窣窣的声响,我下意识摸刀的动作已然能称得上是生存的本能,好在出现眼前的家伙是最为熟悉的同伴,锖兔看到我们这副样子,飞快地上前帮我接过了背上的富冈义勇。我终于有了能够喘息的机会,腿一软差点没直接跌坐在地上,不过在脑袋磕上土地之前,倒是有人先拎着我衣服的领子把我给扶了起来,看这熟练的动作,估计是鳞泷师父本人来找我们了。

 

 

  富冈义勇急急忙忙地和他们解释方才发生的事情,而我则是抱着竹筒猛地喝了好几口干净的泉水,这才勉强有了能够说话的余地。脑袋忽然被人用力地揉了揉,差点没让我直接被一口水呛死,我不自在地抬眼看向一直严厉待我们的师父,双手一举表示自己是今天的最后一名,晚饭什么的就不用给自个准备了,倒是富冈义勇因为受了伤得好好吃点东西。

 

 

  完全没想到会有人敢扯我盘起来的头发,我气急败坏地向后看去,却发现动手的人居然是富冈义勇,他搁在锖兔的背上,皱着眉头说我在胡搅蛮缠,今天训练的最后一名怎么看都应该是他才对。

 

 

  我和他就谁是最后一名这件事大吵特吵起来,富冈义勇这个时候也不在乎脚上的疼痛了,我很少看过他这样据理力争的模样,面色急到通红的少年好像恨不得能从友人的背上跳下来跟我继续争论。看人这副模样,我也是气到牙痒痒,不知从哪学来的脏话才出口了一半就又被砸到脑袋上的手刀打断了。

 

 

  出乎意料的是,向来在训练方面格外严格的鳞泷师父竟然在今天晚上破天荒的让我们两个都有晚饭吃了,逐渐寒冷的天气就是该吃一顿热乎乎的寿喜烧,虽然没有几块肉,但菌菇也是一样的美味,一碗鲜美的汤下肚,白天受到的苦也就没那么难以忍受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我们三个是按身高的排列顺序来决定床位的,锖兔睡在最左边,我则是待在中间,而右边的位置自然是富冈义勇的。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我突然有点闹失眠,翻来覆去怎样都睡不着,脑子里满当当的是那个被家人遗弃的晚上,这么多年了,我也想了很久他们将我放弃的原因,可至始至终都没能思量出一个所以然来。就在这时,身旁传出了同样翻身的动静,我侧过头去,发现富冈义勇睡得正香,稍微留长点的头发从他的肩膀上滑落,我将身子完全转了过来,静静地看着他不语,也不知道家里刚出生的弟弟长大后会不会也是这样的让人头疼。

 

 

  伸出的手小心谨慎地摸上了他的侧脸,我讶于掌心下的手感,忍不禁地又捏了捏,富冈义勇因为这个举动皱起了眉,似乎睡得有些不太安稳。睡前的时候,鳞泷左近次替他处理好了伤口,而此时此刻黑发少年的身上还带着点草药的香气。鬼使神差间,我把手指从五官处转移到了他放在枕头上的手心里,然后轻轻地握住,就好像是触碰到了什么珍贵的宝物一般。

 

 

  果然啊,他的手摸起来也和脸蛋一样的软。

 

 

  趁人没防备的时候,我还小心眼地偷偷比划了下各自的手掌大小,想着男孩子的骨架到底还是要比女生来的大些,总感觉自己的胜负欲又在奇怪的地方发作了。睡意在不知不觉的时候爬上了后脑勺,我迷迷糊糊地合了眼,恍然之间好像感受到了自己的手指也被一股力量重新攥紧了。

 

 

  希望今晚能做一个足够甜美的梦吧。

 

 

 

02.

 

 

  在得知富冈义勇和锖兔能能比自己更早的出师参加考试历练的时候,我立刻就不甘心地找上了鳞泷左近次,不理解为什么他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本来说好要一起参加最终选拔的约定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泡了汤。他似乎早就知道我会过来找他,在我发出任何询问之前便先行递过来了一把刀剑,富冈义勇站在他的身边面露难色,在短暂的死寂后,少年还是向前迈进了一步,展示出了他手里同样材质的刀具。

 

 

  “鳞泷先生说,你要是和我切磋能获得胜利,就让你去。”

 

 

  这到底算什么啊。

 

 

  我徒然生出些委屈,不明白自己是在怄什么气,富冈义勇看上去并不想和我打,几次三番的张嘴却又没说出任何的话。夕阳的余晖将我和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天边的鸦雀发出恼人的叫声,不用回头去看我都能知道,此时此刻锖兔一定是坐在树干上看着我们的。

 

 

  我最终还是决定握紧了手里的刀柄,富冈义勇也不再做出犹豫的神色。他进步得飞快,天赋上虽然略微逊色于锖兔却肯付出十成十的努力,尚未开刃的刀身敲击在一起发出些清脆的声响,我一边躲闪着人进攻的动作,一边好像逐渐明白了鳞泷师父的意图,他不会放任失败的弟子去送死的,不够成熟的家伙只能留下继续磨练心性。

 

 

  富冈义勇大概也明白了这个时候的放水对我们只会百害无一利,他一稳身形,终于抓住了机会打掉了我手里的刀具,腾空飞起来的武器最终落在了一旁的草丛中,锖兔从树上跳了下来捡起了它,却没再重新把它交付给我。战斗该结束了,我擦擦自己的眼泪,没有去看他们任何一人,转身就跑进了山里。

 

 

  这是我的过错,我应该未之前时不时的偷懒以及散漫的态度付出代价,就像鳞泷师父说的,我还没有稳重到能够独当一面。排除开平时用作训练的场所,狭雾山附近还是有能够散心的地方的,清澈溪流的源头大概是在山顶处某个不知名的岩洞里吧,光着脚丫子踩着水,我忽然有点不知道该怎样应对只剩下自己的训练生活。

 

 

  听见身后传来的动静,我回头就往那里丢了一块石头,输给这样的家伙难免会让我有点不甘心,可这又是无法再改变的事实。相对于自己三天两头的偷懒,富冈义勇可就来得勤快多了,我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段时间里的对方已经不再有赖床的习惯,就连晨跑的时候也能够轻易跟上我的速度。现在想想,搞不好是这家伙故意慢下步子,为的就是不让我难堪。

 

 

  “你先回去吧,我自己一个人再待会,明天就要出发去试炼了不是吗,还是早点休息比较好,还有锖兔也是,能不能别藏在树后面了,都回去吧,我没事的。”

 

 

  看着坐在溪流边上的女孩,富冈义勇本来是想出去确认一下对方的状态的,可惜他还没走出去两步就被锖兔给拦住了。肉色头发的少年无可奈何地叹出口气,二话不说地揉乱了他的头发,拉起人的手腕准备朝用作休息的小木屋走去。

 

 

  富冈义勇不放心地又回头看了一眼还待在原地的女孩,并不明白为什么锖兔要在此刻把人扔下置之不理,好友拧了他耳朵一下,再确认距离已经足够远了之后才缓缓地开口说道:“你啊,到底懂不懂什么叫做个人空间。”

 

 

  “好歹给人留点面子吧,一个大男人居然直接把人家女孩的刀打飞了,该说你是态度认真好呢……还是不懂风情好呢。”

 

 

  “可是鳞泷师父——”

 

 

  “所以才会说你性子太过耿直啊,偶尔也要动动脑筋的知道吗义勇,女人的心思是需要仔细揣摩的。”

 

 

  “锖兔说的好像很了解一样……明明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人吧。”

 

 

  “你这个家伙——!”

 

 

  他们是不是不知道自己的嗓门有多大啊。

 

 

  一直到第二天的清晨到来,我才回到了鳞泷左近次的住处。两个早就将背包行囊收拾好的少年即将要踏上未知的旅程,我磨磨唧唧地从窗户里探出个脑袋,接着就被鳞泷师父无情地提了出来,对方真是一点面子都不打算给我留。虽说不是主动过来的,但好歹是站在他们两个面前了,我别扭地移开视线,脚尖在地上画圈,犹豫了几秒还是出手用力地抱了一下锖兔,富冈义勇本来都伸出了手做好了要被抱的准备,结果就看着我就这样退了回去,一副没有打算要抱他的样子。

 

 

  “女人的心是要仔细揣摩的啊。”

 

 

 我笑嘻嘻地说道,似乎并不觉得这样的举动有多过分。

 

 

  “……那锖兔就揣摩出来了吗。”

 

 

  富冈义勇嘴一撇,显然是不准备接受我这份说辞。

 

 

  再过一会太阳就要升起来了,等到那个时候再赶路恐怕会有些炎热,一起并肩生活这么久的同伴们就这样要先行离开一步,就算自我催眠了整整一个晚上,到这一步了,心里多多少少还是会有一点不甘心。

 

 

  “你们要顺利通过试炼然后平安无事的回来。”

 

 

  我强忍住了要从眼眶里滑落的泪水,在富冈义勇和锖兔转身的那一刻没有任何预兆地扑在了前者的身上,锻炼得当的少年不再像最开始的那样会被我轻易压倒,他像是早就猜到了我会突然来这么一出,向后伸的手很自然地托了我一把。

 

 

  “知道啦,你好重哦。”

 

 

  也没想着人都快要走了自己还会再揍他一下,目送着两人逐渐远去的背影,我连头都没有转,只是默默地拽住了身旁鳞泷左近次的衣角。

 

 

  “能麻烦您重新给我制备一套新的训练模板吗。”

 

 

  “我会在半年内通过您的测试的。”

 

 

  这次的话,就绝对不是在开玩笑了。

 

 

 

03.

 

 

  在鳞泷师父身边呆了这么长的时间,我从来没见过他露出这般悲伤的神情,我一直以为他就是个刻板严厉的师者,将我们培育成可靠的剑士后便算是完成了使命。可看着人在得知噩耗后迅速苍老下去的模样,我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是真的把我们每一个弟子都当作亲养的孩子来加以对待。

 

 

  这么多年了,他究竟教出了多少位弟子,又亲手将多少位弟子送去了残酷的试炼场上。

 

 

  他的内心应该是很矛盾的吧。

 

 

  难以置信原先朝夕相处的伙伴就这样丢掉了性命,我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去消化这样的负面情绪,只能拿上自己的刀剑跑进密林的深处,在那里一次又一次地做着挥刀练习,希望那份以我心脏为食的伤感可以就此消失殆尽。

 

 

  如果时间能回到过去,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给之前就只知道偷懒的自己一拳,要把她狠狠的打醒,让她早一点认清楚血淋淋的事实。若是退一万步来讲,假如那个时候的自己能够和他们获得一起试炼的资格,锖兔也许就不会这样失去他的生命了。

 

 

  等到手臂已经完全酸痛到抬不起来的时候,我才意识到天已经蒙亮了,被泪水和汗水沾湿的面颊最终由山风吹走了剩余的水分,肌肤上传来撕裂一般的疼痛让我无法再做出任何的表情波动,躺倒在地上的我猛然发现虽然现在的自己还是很想哭泣,但泪腺就像是干涸了一般,无法再涌出任何的眼泪了。

 

 

  提着沉重的步伐,我拖着手里的刀具一步一步地往回走,令人意外的是,鳞泷师父家的大门竟然是敞开着的,他就站在大门口静静的看着我。一夜的疲劳让我无法再稳当地站住,看着人平静的目光,我牵强地笑了笑,询问是不是富冈义勇刚刚来过了。

 

 

  “他拿走了送到这里鬼杀队服还有日轮刀,已经出发去执行第一次的任务了。”

 

 

  不知道为什么,在听到这个消息后我居然无缘无故地松了口气,不用现在跟人遇上实在是太好了,富冈义勇那家伙说不定也是在怨恨我的,为什么没能同他们一起去参加试炼,毕竟多一个人的力量,锖兔说不定就多了一份能过活下来的保障。

 

 

  我对他怀着愧疚,对锖兔也同样怀着愧疚。

 

 

  锖兔的死,我有着逃不开的责任。

 

 

  “即便如此,你还想再继续参加半年后的最终选拔吗。”

 

 

  鳞泷左近次的嗓音听上去格外的沙哑,这是我第一次听见他用这般不确定的语气和我说话,那个总是喜欢教训我嫌弃我调皮捣蛋的师父在这一刻好像突然对他这么多年所做的事产生了动摇,我知道自己的回答一定会很残忍,可那是我必须要选择走完的路。

 

 

  “麻烦您了。”

 

 

 

04.

 

 

 

  那半年的时间可以说是痛苦到让我不愿二度回首去想,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于想将我阻拦下来的原因,无论是训练的强度还是任务的苛刻,那段日子我所接受的都远要比之前一年同那两人一起承受得来的残酷,在这过程中,鳞泷师父询问了我无数次要不要就此放弃,放下那把沉重的刀,回到正常的生活中,一次次从泥地爬起来的我用行动代替了言语的回答。

 

 

  狐狸面具承载的是他无声的祝福,在正式开始试炼之前,我将面具留在了栽满了紫藤花树的安全地带,想着就算没能顺利从试炼中回来,好歹也能给鳞泷师父留下点什么东西。不过好在我的运气尚且还算可以,沿途中还顺路和一位带着蝴蝶发饰的少女成了朋友,我拾起了原先放在地上的狐狸面具,小心地吹掉了上头的落灰,回想起前几夜发生的战斗,内心依旧没法迅速恢复平静。

 

 

  想着难得出山一趟,要不然顺便给鳞泷左近次带点东西回去,结果没想到对方居然会因为这件事又揍了自己一顿,哪有师父会拿柴火棍敲女弟子的脑袋啊,敲脑袋啊,咚咚的响啊,他的心难道不会痛吗。

 

 

  藏在心里的腹诽对方当然不会知道,虽然嘴上依旧和人在犟嘴,但在鳞泷师父忽然将自己抱住的时候,我还是难得听话了一回,仔细算算这已经是自他将我捡回来的第四年了,也不知道现在的我和当初比起来是不是稍微长进了一点。

 

 

  “试炼结束了还不赶紧回来,买什么东西都不知道!”

 

 

  哎…这个超大分贝的教训声。可即便如此,我还是读出了对方话里想表达的真正含义,碎碎念的长者看都没看我递给他的包裹,扭身就准备去折腾今天中午的饭菜,我在人身后笑着问道自己的那份能不能多加一点面条,他转过头来,难得没有再多说我的不是,短暂而又复杂的对视后,我看着教养我这么多年的师父慢慢地走进了屋。

 

 

——能够顺利平安的回来,真是太好了。

 

 

  我没能在鳞泷师父这里停留太长的时间,在入鬼杀队之前,可没有人告诉我正式队员的待遇有这么严峻,这才刚刚拿到日轮刀的第一天呢,怎么就要去执行所谓的任务。到手的日轮刀呈现出晶亮的浅蓝色,我试着挥舞了两下在确保没问题后便挥别了锻刀人先生。

 

 

  自己终究也要踏上这条不知终点在何的不归路,直到彻底离开狭雾山,我都没有回过头去看鳞泷师父,要说的话已经在昨天晚上通通讲完了,无论是感谢他当年从狼群中将我救下的事还有道歉自己是个没用徒弟的事。有些话老是重复讲就有点太过矫情老套了,落在我肩头上的鎹鸦似乎是个女孩子,它一直在重复着我即将要去往的方向。

 

 

  旅途过程中遇到的人和事实在太过繁重复杂,我也在不断的历练中找到了适合自己的呼吸之法,在和鳞泷先生提起这事的时候,莫名其妙闹起点脾气的老人居然就这样不回我的信件了,搞得我还不得不拜托其他能顺路经过狭雾山的鬼杀队员,让他们去看看对方是否还安然无恙,而随后回来的同僚也顺利带回了传话,话语里所表达的意思大概是在讲你在把谁当作老头子对待呢!

 

 

  而等到被主公大人传唤的时候,我才骤然间意识到自己居然已经走了这么远的路,就算晋升为柱了,还是一点实在感都不曾有。每当有新一位柱出现的时候,鬼杀队就会召开柱合会议,我云来雾离去的被安置在了产物敷的家中,等待着会议将至的那天。

 

 

  产物敷耀哉比我想象的还要来得健谈,我本来以为鬼杀队的统领会是个年纪稍长且不苟言笑的存在,对方在听见我这番观点的时候频频笑出了声,因此还引起了咳嗽,看起来主公大人的身体的确像传言所述的那样较为虚弱,他原本还想为自己无法从被褥里出来的事道歉,吓得我赶忙挥手表示这并无大碍,还是他的身体健康更为要紧。

 

 

  “我记得…你好像和义勇同出师门吧,马上就要见面了,会不会很开心。”

 

 

  “……”

 

 

  我一时无法回答这个问题,甚至连视线都不想对上产物敷耀哉。该怎么说呢……自己同对方的关系,自那日狭雾山一别,我已经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没见过富冈义勇了,两年,三年,或者是更久,我甚至都无法在脑海里清楚地想象出他现在的容颜,这么久不见,他应该也长高了吧,五官什么的也不知道会不会发生些变化。他当上柱的事,斩灭了无数恶鬼的事,这些都是我从旁人的口中得知道的,明明两个人原先是最为亲密的同伴,可现在却宛若变成了毫不相干的路人。

 

 

  产物敷耀哉并没有因为我的沉默而感到生气,他只是让我喝干净杯子里的茶水,然后先去外面的院子走走,距离会议开始的时间还有一小会,我大可以在外面逛逛打发无聊。

 

 

 鬼杀队的主公大人真是一号神秘莫测的人物,我轻手轻脚地拉上了障子,转身就来到了院落边的走廊。心里所想的事情一多,自然而然地会忘记观察周围的环境,在经过转角的时候,我没有过多留意那头是否有人走来,结果就这样傻傻地一头栽进来人的怀里,自个反而还被吓了一跳。

 

 

  道歉的话因为抬头的动作骤然停止,我从未想过与人的再次相遇会这般令人感到窘迫,富冈义勇得个子早已超出了我一截,当初在狭雾山还能背得动的少年仿佛一眨眼就成为了不可再触及的过去式。我慌乱地后退了两步,却没想到会把自个绊倒,眼瞅着马上就要摔跤,下意识的反应便是随手抓住附近能够碰到的衣料。

 

 

  富冈义勇同样出手拉住了我,原先波澜不惊的面上流露出些许迟疑的神色,我匆忙忙地和他道了谢,接着就想低头赶紧与人擦肩而过,可还未走出几步,羽织的衣摆便叫人拽住了,我紧张到不敢转头,尽全力地抱持住了声音的平稳,询问水柱大人是否有什么急事。

 

 

  “没在主公这里见过你,是新来的佣人吗。”

 

 

  “……”

 

 

  我舔了舔自己有些干涩的嘴唇,心想对方果然是那个富冈义勇。这么多年了,在一语中的的方面依旧是做的超凡脱俗。本来想着随便编个借口敷衍敷衍人得了,在这里和他耗着也没什么意思,可当我转回头再去看他的时候,富冈义勇的脸上似乎多了点新的表情波动,他依旧拽着我羽织的布料不肯松手,我们俩就这样互相看着对方,谁也没先开口说话。不知从哪吹来的凉风晃动起了挂在房梁上的辟邪铃铛,时间一晃过去这么久,我跟他好像变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你怎么…会在这里。”

 

 

  “以后还请多指教了,水柱大人。”

 

 

  我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抿起嘴角轻轻地笑了一下。大概是错觉吧,就在那个微笑的瞬间,我仿佛从对方的眼里读出了满当的错愕,富冈义勇想伸手触碰我的脸颊,而我想要躲开的念头刚好也慢了一步。

 

 

  他的手指真的好冰啊,天气明明已经开始在转冷了,怎么还不知道要照顾好自己多穿几件衣服。

 

 

  想了想,我还是叹出了一声长气,垂下眼微微侧过头去,拿脸颊贴上了他的掌心。

 

 

  “笨蛋。”

 

 

 

05.

 

 

 

  鬼杀队里女性的数量本来就不算多,柱中仅有的几位能成为好友倒不是什么会让人觉得意外的事。我喜欢在闲暇的时候来蝴蝶屋喝茶,蝴蝶忍在茶叶方面也颇有造诣,每次过来拜访的时候准备上的茶水既不苦涩也不乏令人回味无穷的甘甜,总之是好喝的。

 

 

  甘露寺一边吃着手上的仙贝一边靠了过来,笑嘻嘻的说着最近发生的事,我顺手帮人接住了从嘴边掉下来的饼干碎块,前段日子出任务的苦闷在此刻好像就这样轻而易举的消失不见了。

 

 

  “我们来谈论一个有意思的话题吧!”

 

 

  “嗯?是什么啊。”

 

 

  “女孩子之间最常议论的不就是恋爱吗,来讨论自己的理想型怎么样!”

 

 

  我和蝴蝶忍都不想扫甘露寺蜜璃的兴致,对视一眼后便当作无异议的默认了,可话说回来……有个问题其实已经困扰了我很长的一段时间了,甘露寺到底是怎么从炼狱先生的炎之呼吸里派生出恋之呼吸的,总感觉这是两种半杆子扯不上关系的呼吸招式。

 

 

  不过眼下倒不是谈论这个话题的时候。拆散了甘露寺有些凌乱的发辫,我一边安静的听着她的发言,一边打算帮人把三股麻花辫重新整理清楚。粉发少女说来说去的几位男性都是我们身边认识的人,不死川先生身上的伤疤看上去好厉害啊,时透君的侧颜也格外可爱,宇髓先生似乎比之前更加耀眼了,就连炼狱先生也是一如既往的可靠。

 

 

  结果不就是把所有人给夸了个遍吗。我没忍住偷笑的念头,继续加快了给人编辫子的速度。

 

 

  “我记得,你好像和富冈先生是师从同门来着的?是同一期的弟子吗。”蝴蝶忍像是在无意间想起了这件事,好奇地投来询问的视线,我一挑眉毛,苦笑了两下终于将甘露寺的头发打理清楚了,这绕来绕去,最后果然还是要牵扯到自己身上。

 

 

  “勉强算是同一期吧,只是我没他们那么厉害,迟了半年才出师门的。”

 

 

  蝴蝶忍没去在意我话语里的‘他们’,女孩端起茶杯抿了口里面的茶水,似乎是被过高的温度烫着了不经微微地皱起了眉头。

 

 

  “富冈先生也很帅气呢!不苟言笑的样子超让人心动的呀。”

 

 

  “那家伙在蜜璃眼里原来是这个样子的啊。”

 

 

  “嗯……刚开始和他见面的时候还有点被吓到了,以为是什么不好接触的人,但富冈先生其实远要比他外表看上去得更加温柔哦,是个好男人!”

 

 

  这还是我第一次从旁人口中听见这个样子的富冈义勇,大概是嘴角弯起的笑意实在太过古怪了,这下就连甘露寺都隐约察觉到了不对劲,同时被两个人用这样的方式盯着,不管换做是谁都没办法受的住,我讪笑了一会,随即迅速转移开了自己的视线,试图用茶杯遮住半张脸来。

 

 

  “所以在你眼里,富冈先生是怎么样的啊,”

 

 

  “为,为什么要问我这个问题呀。”

 

 

  “毕竟你和富冈先生是旧识嘛,又是我们三个人里唯一见过他小时候样子的人,总感觉对那样不讨喜的富冈先生有点好奇,所以要不要稍微透露一下他以前做过的窘事?”

 

 

  总感觉老老实实的说出来会有更不得了的事情发生,可我实在没办法耐住两个好友炯炯的目光照料,到头来也只能把手里的杯子一放,尽可能地在脑子里描绘出对方现在的模样。和相比之前,身高毫无疑问的是变了,头发好像也留长了不少,也不知道在身上看不见的地方伤痕有没有增加,另外的……就是神态啊。

 

 

  富冈义勇好像变得不爱笑了,就像甘露寺方才说的那样,不苟言笑的富冈先生——可是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才变成了这般模样。回忆中的对方应该是个在笑起来的时候会把眼睛眯成一条缝的小孩,他有点小性子,也会和我抢吃的,富冈义勇在我的记忆里是一个充满生气的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寡凉,眼里没了那时候的光亮,死气沉沉的宛如一潭沼水。

 

 

  是锖兔的死,还是这些年发生的事改变了他。

 

 

  总感觉莫名失去了在人身边好几年的相处时光,不去仔细思考还好,一旦去留意那些过往,心口就像是被人狠狠抓捏住了一般难受。大抵是我沉默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甘露寺拿手肘轻轻地碰了一下我,低声询问是不是想起什么事,如果实在勉强地话就不要说了。

 

 

  我摇摇头笑得有点腼腆,并不觉得这是什么难以出口的事,“在我眼里的富冈义勇其实和你们所说的没什么不同,这家伙从以前开始就不怎么会说话,别看他现在那副老气横秋的模样,小时候的他其实有点笨手笨脚的,在山上训练时还崴过脚害得我不得不把他背下山去。”

 

 

  “……欸。”

 

 

  “这样的回答能够稍微满足以下你们的好奇心了吗。”

 

 

  不知为什么,蝴蝶忍在我话音落下后忽然捂着嘴轻笑了起来,就连甘露寺的脸上也同样出现了笑意,我没明白刚刚那番话到底是哪戳中了她们的笑点,而疑惑的神情反而让好友们笑得更厉害了。正当我忍耐不住想要开口询问的时候,粉发少女鼓着腮帮子指了指我的背后示意我回头,心中不好的预感被无限放大,我僵硬地扭过去,果不其然地发现了话题里的当事人正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

 

 

  鎹鸦在这时也从屋外扑闪着翅膀飞了进来落在我的肩膀上,大声宣布着主公新颁发的任务详情。真是麻烦事碰着在了一块,我有些不自在地拿上了原本放在一旁的刀具,蝴蝶忍和甘露寺笑着同我说道路上小心,虽说有点不甘心让她们瞧见了丢人的一面,但这好歹是来自好友的祝福。

 

 

  和她们进行了简单的告别过后,我便快速经过了富冈义勇的身侧,不想对方发现自己泛红的耳根还有脸颊,这种办坏事害怕被人发现的窘迫感可谓是好几年都不曾有过了,可见人还站在门口原地不动,害得我又不得不停下步子转过头去看他,提醒人是时候该上路了。

 

 

  “你们……在背地里讨论我吗。”

 

 

  “没有。”

 

 

  “可是我明明听见了我的名字啊。”

 

 

  “我们只是在讨论柱中的男性,没有针对你。”

 

 

  “……那为什么要把我崴脚的事说出来。”

 

 

  “你原来很在意这事啊……”

 

 

  突然又不说话的人果然没有了以前十分之一的可爱,我在人看不见的地方偷偷地撇了撇嘴角,以来当作不满的抱怨。最近的天气正在逐渐向冬天靠拢,海拔略微高些的山脉已经有了层薄薄的积雪,我不讨厌这样的日子,毕竟往往在这个时候,我的呼吸之法才会发挥最有效的作用。

 

 

  主公安排下的任务是让我和富冈义勇去调查一个镇上离奇的人口失踪,在派出柱之前,其实已经有不少的鬼杀队员前往那个不知名的小镇上了,可让人感到奇怪的是,所有派遣过去的队员在进入那个镇子之后清一色的便和队里断了联系,仿佛一脚踏进了虎口一般,生机全无。

 

 

  听完鎹鸦的消息传达后,富冈义勇和我自是对这次的任务不敢大意,两个人甚至都做好了面对一座死镇的准备,可当我们真正到达这里的时候,我才发现情况有些出乎意料。眼前的小镇和死气沉沉根本搭不上关系,来来往往都是行走的商人,街道上也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商铺,大家的打扮都很前卫,在众多人中,反而是持刀正衣的我们引来了不少人的回头围观。

 

 

  在这样下去可就和潜入行动扯不上关系了,我拉着富冈义勇飞快地赶到了坐落在这个村镇上拥有紫藤花家纹的宅子里,打算在这里换下鬼杀队的服饰。对方虽然不太理解我的举动,但还是老老实实地换了上了黑色的浴衣,我重新将由于赶路而有些散乱下来的头发扎好,在这之后便跟人一同外出准备去收集些情报。

 

 

  这还是我第一次再重逢之后见到他穿除了鬼杀队制服外的衣服,大概是我一直没转移走的目光太过显眼了,富冈义勇不得不也低头看着我,疑惑地询问他脸上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没,没有。”我终于移开了视线,在心底嘲笑着自己居然只能通过这样最显眼的方式来掩盖住心里的慌乱。

 

 

  比起绞尽脑汁找个话题打破沉默,富冈义勇似乎更喜欢现在这样安静的相处。许久不见,他身旁的女孩似乎也变了很多,少了早些年男孩子气的野性,多的是眉眼里独具一格的稳重成熟,就连抬眼带起的笑意也比小时候多了几分轻柔。富冈义勇知道女孩一定会跟上他们的步伐,可他却没想到对方居然在短短几年的时间里也成为了柱,他并不是不为人感到高兴,只是一旦想到身为柱相对而来的风险,他就没法轻易放下心来。

 

 

  就算对方确实在他身边并排走着路,他也会担心人会不会在下一刻就消失踪影。毕竟当年的锖兔于他就是这样的体验。分明是一同进入试炼的考场的,可他却没用到在开始的时候就陷入了昏迷,没有斩杀任何一只恶鬼就获得了正式队员的资格,他是历代水柱中最配不上这个称号的存在,如果锖兔还在的话……如果锖兔还在的话。

 

 

  这个位置该是为他准备的。

 

 

  “那边的小哥,要不要给你的妻子买只发钗呀,我们家的款式都很好看的!”

 

 

  “她不是……”

 

 

  “我看看啊,老板你有什么推荐的吗!”

 

 

  后腰给人不轻不重地掐捏了一下,都这么多年了,对方下手的地方当真是一点没变,富冈义勇就此打断了后续澄清的话,女孩和他动了动嘴型,似乎是在强调伪装二字,被人挽住手腕的富冈义勇不得不和她一同走近了卖发饰的店铺,摆出一副认真挑选的样子。

 

 

  “真的都很好看呢。”

 

 

  “是吧是吧,我们家的饰品在这附近可是很出名的。”

 

 

  我笑着敷衍了两下店家的话,随意地拿起了一只绒花样式的钗子,“欸老板,我能问您一件事吗,我和我的丈夫刚来这里旅游,这本来还打算多待一点时日的,结果才住下一天就听到了什么人口失踪的传言,您这有个准信吗,那些人嘴里说的是不是真的呀。”

 

 

  “啊你说这个?最近的确是有不少人来到镇子上,但我想是那是因为在过阵日子镇上的祭典活动就要开了,那几天会很热闹的,你们一定要待到那个时候啊,至于人口失踪的事我倒是没怎么注意,毕竟这里山林环绕,很多人出山的时候会因为雨天地滑摔进某个山沟里,突然少个人也算是常事了。不过上几个月的时候这附近出了起伤人事件,有个女孩好像被人给捅伤了,据说因为抢救不及时送了性命,这方圆十里就我们这镇子有点烟火气息,你一个女孩子可千万别在晚上的时候单独出门,有什么事还是让你丈夫去做会比较好。”

 

 

  “嗯,知道啦谢谢老板,我再到附近逛逛,如果没什么事就回来买您家的钗子。”

 

 

  光顾着和店家套近乎的我并没有注意到在不知不觉的时候身旁的富冈义勇忽然改变了拉着我的姿势,挽手的动作变成了简易的牵手,可相对于方才隔着布料的接触,就这样直接与人手碰在一块的感觉实属微妙,我不解地看着他,有点担心害羞的情绪会不会就这样一拥而上染红本就皮薄的面颊。他倒是不慌不忙,一边走着路一边还能给我做出解释,“你个子不够高,刚刚那样挽着都快把我的衣袖扯下来了。”

 

 

  “……”

 

 

  不管再怎么暧昧的氛围都能被对方一句耿直的话轻松化解,我皮笑肉不笑地弯弯嘴角,心想自个就不该抱着什么别样的期待。距离上回这样手牵手的走在一块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在鳞泷师父训练的那会,和人吵架的我又被单独拎出来接受批斗,本以为能够逃过一劫的富冈义勇显然是低估了师者的严厉,两个人被迫手拉手做完了后面几个小时的练习,就连吃饭的时候都不被允许撒手各吃各的。

 

 

  现在放出来想想,果然姜还是老的辣,自那之后我和富冈义勇就再也没有当着鳞泷左近次的面拌过嘴了。回忆像是含进嘴里甜甜的糖块,我自己低头笑了会,全然不知小动作皆被身侧的人一眼揽获。

 

 

  两个人没走出一段距离就撞上了一个梳着麻花辫的女孩,小姑娘在注意到我们牵在一起的手后,兴高采烈地从花篮里翻出了一条红线。听着她的话,我和富冈义勇同时伸出了手,细线绕过我们各自的小指打上活结,说是镇上对情侣们的传统祝福,只要红绳连接住彼此,就算是来世也能够重新相遇。

 

 

  “那个…希望哥哥姐姐永远在一起!哥哥要不然买束花给姐姐吧!”

 

 

  我嘴角擒着笑,在听到这话的时候不经上手摸了摸小女孩的脑袋,想说这是种新的卖花手段吗,还挺有意思的。富冈义勇倒也没怎么犹豫,看动作似乎是在翻找自己的零钱包,我好整以暇地冲他挑挑眉毛,接着就看见堂堂的水柱大人,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旮旯的硬币。

 

 

  “……没带钱包。”

 

 

  “是啦,我看出来了。”我叹了口气,恨不得就此把这个丢人的家伙单独扔在一旁,从自己的零钱袋里掏出了张整的纸币,我接过了女孩手里剩下的花束,小姑娘似乎还想找钱,但却被我给拒绝了,“过两天就是祭典了吧,留着给自己买点好吃的还有糖果,祝福我们就收下了。”

 

 

  等到对方小跑地离开,我动了动跟人系在一块的手指,动作里传达出的意思大概是在询问人要不要解开。富冈义勇突然沉默了会,似乎抿着嘴角轻轻地笑了一下,这也许是我的错觉,眨眼过后,他还是那个面无表情的无趣男人。

 

 

  “就先这样吧。”

 

 

  在外又闲逛几个小时,可收集到的有用情报却寥寥可数,看着逐渐暗淡下来的天边,在和人对视一眼后我们便打算先回到紫藤花屋休息。

 

 

  晚饭已经提前准备好了,年纪不大的少年动作干练勤快,很快就将餐具一并放置了下来,“今天的晚食是天妇罗盖饭,如果还有任何需要的都可以来找我。”

 

 

  “真是麻烦你了。”

 

 

  “怎么会,家主说要好好招待拿着刀具的客人,我才刚来不久,很多事情做的还不算周到,哪里有问题的还希望您二位指出。”

 

 

  我向本来要离开的少年招了招手,从口袋里变戏法似的给人翻出了糖块,不由分说地塞进了对方的手心里,算是给人辛苦收拾的谢礼,“你是刚来的?”

 

 

  “嗯,前段时间被家主从市场上带回来的。”

 

 

  我皱了皱眉,有点不太确认心里的疑惑,但看少年一脸真诚的模样,又想着会不会是自己太过多虑了。原先一直保持安静的富冈义勇在这个时候忽然转过了视线,直勾勾地看向手里攥着糖块的少年,正当我一并纳闷起来的时候,他才开口询问道:“你不知道我们是做什么的?”

 

 

  “…嗯,家主只说了叫我好好对待持刀具客人,剩下的并没有和解释太多。”

 

 

  “明白了。”

 

 

  直到少年退出房门,我才收回了看向门口的目光,富冈义勇皱着眉似乎在想着什么,看着这一桌子的晚饭,我跟他却忽然没有了动筷子的胃口。

 

 

  “你会不会多想了,也许只是因为人手不足的缘故,所以这个家的家主才会去招募不知情的佣仆。”

 

 

  “也许吧,但这是我第一次遇上不知道鬼存在的家佣,毕竟要是有哪个浑身是血的队员找上门来了,不知内情的人可能会感到恐慌吧。”富冈义勇拿起了手里的筷子,将尖头放进茶水中搅了搅,“而且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宅子实在是过于安静了。”

 

 

  “……”

 

 

  “如果按照主公说的那样,在我们到达这里的一天前还有队员前来调查情况,那这间宅子怎么看都会留下一点旁人来过的痕迹,可我刚刚在回来的时候就已经偷偷查看过了,每间屋子都是干干净净的,没有半点有人在这逗留数日就寝过的样子。”

 

 

  “你能感受到鬼的气息吗。”

 

 

  “不能。”

 

 

  “那就说明问题不出在这。”

 

 

  “可也不能完全排除这里没有问题。”

 

 

  富冈义勇抖掉了木筷上的茶水,轻轻地将它放在筷枕上。我有了新的主意,便打算让对方装作身体不适的样子先回屋休息,富冈义勇在临走前又看了我一眼,似乎是在疑惑我该怎样处理桌上两人份的饭菜。

 

 

  “好奇心害死猫哦。”

 

 

 “……”

 

 

06.

 

 

 

  这还是蝴蝶忍教给我的办法,论如何按正确的穴位达成催吐的功效。淑女还是要点面子的,富冈义勇可不能就在一旁看着我自己瞎折腾自己。

 

 

  夜晚的时候,窗外的风吹刮着光秃秃的枝干发出沙沙摇晃的声音,配合着自己房间内出现的动静莫名还挺诡异的。日轮刀这种显眼的武器肯定是没办法随身带着的了,隐约感觉到自己被人绑住手脚放进一个木箱子中,接着就是磕磕绊绊的剧烈震动和摇晃,蜷缩在狭小空间里的我不经感慨万千,想着那份晚饭一定是被人下足了猛料,要不然就冲这搬运状态,可能走到半路人就会醒过来了。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木箱子的震动终于暂时停顿下来了,我忍住了想要吐的念头,装作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我能够保证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眼前的中年男人,他似乎对于我清醒过来的样子很意外,自言自语了几句不愧是柱吗之类的话。

 

 

  “……你应该是这家的家主吧。”

 

 

  “被人突然绑到这种地方,一点都不害怕的吗。”

 

 

  “比起害怕,我更想知道是因为什么让你起了背叛鬼杀队的念头。”

 

 

  被人从箱子里生拉硬拽出来,我踉跄了好几步,还不太习惯脚上多出的铁链。四下的环境是靠忽明忽暗的烛光照亮的,我环顾了周围一圈,猜测自己大概是身处在某个不见天日的地窖之中。背后抵着的利刃让我不得不挺直脊梁,没走多远的距离,我看见了一扇铁质门栏,而在这之后便是漆黑一片的深渊。斩了这么久的恶鬼,他们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到底是怎样的我自是清楚不过。从黑暗之中传来一阵骨头摩擦在一块的声响,听得直叫人耳朵发麻,就连背脊也凉了半截。

 

 

  我讪笑了几声,心想情况不会跟我猜测的一模一样吧,而就在下一刻,一声剧烈的锁链窜动声便在不大的空间中回荡了起来。在门栏后的地窟里徘徊的是一个已经不见人形的怪物,借着微弱的光线照明,我看见了它手上攥着的人骨,也看清了在它身旁已成碎布的鬼杀队服。虽说暂且搞不明白这位家主和里头怪物的关系,但以目前的情况来看,那些不见踪影的下级队员大抵就是这样不明不白地丢了性命。

 

 

  “爸爸给你带晚饭来了,再等一下就好。”

 

 

  “它是你的孩子吗。”

 

 

  我尽全力稳住了话语里声音的颤抖,后槽牙因为复杂的情绪紧紧地咬合在一块。

 

 

  “注意点你的用词,她还活着。”

 

 

  “你在说眼前的这只鬼吗。”

 

 

  “她是我的女儿,不是什么鬼!”

 

 

  眼下的局面远要比我预料的要来得难缠一些,如果只是麻绳绑住我的手臂那还能再不发出声音的前提下做出点小动作,可长度刚好的金属手铐显然要比绳索来得麻烦。空气里散发出的腥臭味让我有些难以自制,一想到之前有那么多同伴就这样被当作食料送进了鬼的嘴里,我的头皮就止不住一阵发麻。扭曲的父爱使中年男人饲养起已经变作鬼的女儿,亲情到了这一步,竟然远要比想象中的来得可悲。

 

 

  “你们鬼杀队根本就派不上什么用场…都这么久了,还让那些怪物继续在这个世上存在着,与其把你们伺候的这么好,倒不如拿来当作给我孩子的食物。”

 

 

  “把你吃掉的话,她应该暂时不会再饿肚子了,换句话讲这位柱小姐你也在最后救下了不少人的性命啊。”

 

 

  “……先是家里原来的佣仆,然后是附近的邻居,在吸引来鬼杀队的注意后,再往队员的饭菜里下安眠药,你已经这样做多久了…混蛋,那是多少条人命啊!”

 

 

  在废了老半天的功夫撬开锁眼后,我的手终于有了能够活动的空间。可不等我回身有所动作,一股力道便直接把我踢下了地窖。要说脚上的这个铁链是真的麻烦,察觉到越来越靠近的不详气息,我简直欲哭无泪,连顾及额头上摔伤的空余都不曾有,只知道赶紧四下摸黑寻找着不知道掉到哪去的发卡。而就在这个时候,地窖的上方传出了中年男人吃痛的喊叫,接着便是一闪刀光,与一分为二的铁链一同出现的还有我自己那把熟悉的日轮刀。

 

 

  “没事吧。”

 

 

  突然出现在面前的男人真是成了我最后一株的救命稻草,我从来不知道原来手握日轮刀的安全感居然有这么足,用作脚链的材料和斩鬼的刀具相比还是显得有些脆弱不堪了,在彻底排除掉影响速度的障碍后,我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鲜血,径直站在了富冈义勇的身边。

 

 

  “你来得太慢啦……”

 

 

  “抱歉,外头的路有点复杂,还有两个留着性命的队员在另外条通道的尽头被关着,一会结束了还得过去救他们。”

 

 

  他说这句话的目的是想证明他没有在路上因为救别人而耽搁赶来的时间吗,可问题的关键似乎并不在这里啊。

 

 

  “说到底,你就是把我给跟丢了嘛。”

 

 

  居然还走错路了,开什么玩笑啊。我今晚是不是把自己性命交付给了缺根筋的家伙。

 

 

  “……抱歉。”

 

 

  要是道歉有用世界上就不会有这么多的麻烦事了。我在心里停不下腹诽,可面上却不能在这跟人发作拌嘴。眼前的庞然大物怎么看都不像是才形成一天两天的样子,以这个压迫感来看,恐怕在这之前已经吃了不少普通人类还有鬼杀队的成员。

 

 

  得亏是两个人一起来的。要不然一定是场苦战。

 

 

  “水之呼吸·壹之型。”

 

 

  “雪之呼吸·壹之型。”

 

 

  以前拿水之呼吸和他打配合的次数其实还挺多的,但用自创衍生出来的雪呼和人战斗好像还是第一回。在战斗结束后,本来就寒冷的地窖似乎在两种呼吸之法的影响下变得更加阴冷了。看见人在收刀后打了个小小的喷嚏,我一下没压住自己的笑声。

 

 

  富冈义勇微微地蹙起了眉头,可他却找不到让人不要笑话自己的理由,在重遇后他很少会见到女孩这般没有防备的模样。像是阴雨连绵数日后突然放晴的下午,还带雨后泥土腥味的风就这样吹进了他心里那片久未沐浴阳光的柔软。富冈义勇迟钝地意识到,说不定他还蛮喜欢对方这副没心没肺的笑意。

 

 

  “走了。”

 

 

  “知道啦。”

 

 

  我紧跟上他的步伐,踩中了少时好友的影子。这趟任务回去之后,我想我大概可以给鳞泷师父写一封信,跟他说说最近自己和富冈义勇的现状,反正横竖也不指望他能够给予回应,就当作是定时给人的平安信好了。

 

 

  隐的成员很快就封锁了这间紫藤花屋的住宅,据说这位大家族真正的幕后管事也派来了信使,毕竟这回的情况特殊,如果不能处置妥当,很难让之后的鬼杀队成员再放心留宿在他们的家族中。

 

 

  在和负责人进行了简单的工作交接后,我却突然找不到富冈义勇的踪影了。动不动就玩消失的水柱大人真是有够难伺候的,在询问隐成员无果后,我便老老实实地待在了镇口打算等人自己出来。

 

 

  “你还知道回来啊,怎么就不待在这镇子上了。”

 

 

  “我喜欢海边。”

 

 

  “谁问你这个了。”

 

 

  我懒得抬眼看他,抖了抖因为保持一个姿势太久而有些发麻的小腿,富冈义勇和一座雕像似的站在一旁看我放松筋骨,然后猝不及防地伸出了手,碎花包裹的审美多少让人觉得有些忍俊不禁,这我一度想起了当年出门试炼前鳞泷左近次为我收拾的行李。果然是师徒俩,连挑东西的眼光都是一样的。

 

  

  我当着人的面拆了包裹,却发现里面居然还有个盒子,在木盒之中,我见到了前天在街上和人一起挑选的绒花发钗。

 

 

  “这算什么?”

 

 

  “道歉的礼物。”富冈义勇移开了视线,富冈义勇没有在心虚,“关于我把你跟丢的那件事,对不起。”

 

 

  “噗。”

 

 

  压抑许久的情绪,多年前的伤悲,仿佛在匣子打开的一瞬暂时性地有了宣泄的出口。看着人轮廓分明的侧颜,我似笑非笑,手里紧紧地握着那枚钗子。一晃经年,其实我们都没有变,他还是那个会用藏起来的好东西试图让我消气的少年,而我也还是那个会被人轻易哄好的女孩,时间眨眨眼就这样过去了。没有顾及还站在旁边几位来自隐的成员,我猝不及防地就扑上了富冈义勇的后背,将传闻中雪柱的稳重丢的一干二净,他牢牢地托住了我,动作还是一样的娴熟。环着人的脖子,我将脸埋进了他的发间,一点点地攥紧自己的手指,即便疼痛已让我皱起了眉头,可我还是没有松懈力道,用只有我们二者能够听清的音调,将那些矫揉造作的情愫全部揉进了接下来的话里。

 

 

  “对不起。”

 

 

  “这么多年让你一直是一个人。”

 

 

  “对不起。”

 

 

  “如果那个时候我能跟你们走就好了。”

 

 

  “对不起。”

 

 

  富冈义勇没有停下向前迈动的步子,他稳稳地背着人,突然觉得身上的女孩和多年前相比要来得更加的轻了。这还真是奇怪,他弯起边唇角,巴不得拿心里的那份柔软将人全身上下都小心谨慎地包裹住。这么多年了,他们背上的沉重不仅仅是来自共同的友人,更是包括了对方的那份。女人的心是需要仔细揣摩的,可直到现在,富冈义勇都还是没搞明白她的那份心思。

 

 

  为什么要道歉呢。

 

 

  大家明明都是没有用的共犯。

 

 

  “没事了。”

 

 

  在确保不会被任何人看见这个场面之后,富冈义勇将背上的女孩放了下来,他没有去看对方的脸,所以也不知道现在这张脸上流露出的神情到底是怎么样的。不过按照以往的经验来看,女孩应该处在需要个人空间的状态。他没办法将人丢在这里置之不理,于是干脆就这个姿势抱住了对方,下巴轻轻地靠在人的头顶上,像是给予富冈义勇式的安慰一般,摸了两下怀里人的脑袋。

 

 

  “没有人在怪你。”

 

 

 

07.

 

 

 

  也没想着自己会突然间多了个师弟出来,灶门炭治郎是属于那种让人看了就会觉得喜欢的孩子。开玩笑似的让人叫自己一声师姐,没想到对方居然真的认认真真的叫了,搞得我一阵心动,捂着扑通扑通直跳的胸口,仿佛在下一秒就能直接进蝶屋里躺着。

 

 

 “如果因为这种事来找我,绝对会把你给丢出去的。”蝴蝶忍的话好像至今还在耳边徘徊不散,该说自己的这位好友是公私分明好呢还是经不起玩笑好呢。

 

 

  为了控制训练时间的长短,雪柱和水柱的柱合训练被安排在了一块。虽说不知道主公让灶门炭治郎跑去和富冈义勇说了些什么,但在看见人流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后,我想对方这么多年的心结应该终于是得到了一个了断。身在局中的我做不到的事,只能交给可靠的后辈来执行,讲实话感觉自己还挺没用的。

 

 

  所有事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除了有回在训练其他队员的时候被灶门炭治郎突然叫走,而具体原因居然是富冈义勇和不死川实弥在因为争夺萩饼打起来了,这种乍一听很没有逻辑的事情当安置在那两个人身上的时候居然一点违和感都不会有,抄起日轮刀就往院子里赶的我已经想出了无数种激烈的抢夺画面。

 

 

  好家伙,原来萩饼有这么好吃的吗,以至于到了要同胞兵刃相待的地步?!

 

 

  “和不死川先生的关系能好起来真是太好了。”

 

 

  “嗯。”

 

 

  依旧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我们。

 

 

  不过平静的日常并没能维持太久,当掉进无限城同人分开的时候,我已经忘了危险为何物,即便加入鬼杀队这么多年,我也从来没见过有哪场战斗会像现在这般骇人,视线所及之处都是鲜血还有尸体。难以置信的是,在带领一只小队穿插在时不时变化的无限城池中,我竟然还看见了一间断裂式的房间,里面装满了鬼杀队员的尸体。跑在最前面的我阻止了后面队员的前行,平心而论,我还不想让他们看见同僚这般的惨状。

 

 

  我无法停下自己的搜寻安全者的步伐,在和医疗部队会合以后,又只身冲了出去试图寻找其他的活口,当鎹鸦传递来蝴蝶忍阵亡的消息时,我连流泪的机会都不曾有,挥刀砍断的,是从无限城里诞生的不知为何的怪物,鲜血的腥臭沾染了我的头发,断掉的发钗则是被我重新揣放在了兜里。

 

 

  这场战斗的残酷是多年后的我依旧不愿去回想的,就在那一天的晚上,我目睹了所谓的人间地狱。而直至黎明的到来,这场将近持续了百年没有胜者的对决终于被画上了句号。

 

 

  我意识模糊地被送去治疗,而等到再度清醒过来的时候,距离大战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周的时间。当发现病房内没有任何一面能够看清容貌的镜子后,我就已经将自己的伤势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神崎葵一开始是抗拒递给我镜子的,带着蝴蝶发饰的女孩似乎并不希望我在刚刚清醒过来后就去面对残忍的事实,可相识这么久,她又不是不知道我性子的倔强,犹豫了好一会才肯将梳妆镜递过来的女孩咬着牙移开了视线,小声地嗫嚅道她已经尽力了,没办法做到像蝴蝶忍那般完美,如果是对方的话,一定能将创口处理的更加妥善。

 

 

  讲实话,我还以为疤痕的范围会更大呢,好歹那是无惨的毒,再恐怖点我都能接受,神崎葵看我这副故意逗她笑得模样也没有了办法,双手叉腰的女孩微微地笑了笑,说水柱大人就在不远的病房里,他在昨天刚刚醒过来的,问我要不要过去看看。

 

 

  我愣了愣,没想到对方会说出这话,虽说自个不怎么在意脸上的疤痕,但要我现在立刻去面对喜欢的男人好像还是有点勉强了。而就在这个时候,病房的门却突然被人打开了,富冈义勇身后还跟着后藤,对方显然是没成功地把这位柱拦下,所以保持着尴尬的神色挠了挠头。神崎葵无可奈何地出声质问富冈义勇为什么要不听劝阻的下床,但看他这副已经完全听不进旁人说话的状态只能心感疲惫地叹了口气。

 

 

  “就几分钟哦,你们俩都还需要休息。”

 

 

  “明白啦。”

 

 

  房门被人轻手轻脚地关上了,房间里只剩下我和富冈义勇,刚说着没做好心理准备去见他呢,结果这人居然直接跑过来了。这个时候再去挡脸上的伤疤好像也没什么用处,我叹了口气,扬起了有些无奈的笑,询问他到底有什么事。

 

 

  能有什么事呢。大概就是想确认一下我们彼此都还顺利的活着吧。

 

 

  温柔的早光从窗户外投射进单人间的病房,真是没想到这辈子还能再听见夏日的蝉鸣,聒噪就聒噪些吧,心境变化后,蝉的鸣叫也没有记忆里的那般惹人厌烦了。看着对方空荡荡的右边袖子,我一时语塞不懂该如何继续挑起话题。富冈义勇慢慢地移动到我的床边,在确保不会压着我的伤腿后便坐在了离我手边的位置,他用完好地左手拉过了我一边的手腕,然后从口袋里翻出了只剩下半截的绒花钗子放在了我的手掌心里。

 

 

  “物归原主。”

 

 

  “你是不是不小心把上面的珠子给洗掉了,我记得我放进衣兜里的时候它还在的。”

 

 

  “……抱歉。”

 

 

  今年的夏天来得好像有些早了,在不恰当的月份里席卷来了不恰当的热度。看着笨手笨脚的男人想帮我戴上发钗,但由于饰品只剩下半截的缘故,老是没办法带得稳当,急出了一头薄汗的男人完全不知道他这副认真的眉眼有多迷人,我被凑得太近却浑然不自知的富冈义勇搞得无法呼吸,红透了整张脸暗暗地憋着气。

 

 

  “你在干嘛。”

 

 

  “憋气……比赛。”

 

 

  难得对方会被给自己的窘样逗笑,我翻白眼也是翻出了精髓。富冈义勇的面庞还是离我很近,好像只要略微探身,我就能够亲吻到他的嘴唇。他的眼里承载了很多我看不懂也读不透的情绪,明明什么事都已经结束了,为什么他的眼神还是那样的深沉。屋外的阳光炙热,却好像照不进他的心房,微光投射进他那双宛如玻璃一般的眼睛里,似乎废了很大的功夫,才勉强唤醒了一点生机。内心里的那点骚动在负担放下后变得更加明显了,童年的狭雾山,少年时各自的历练,重逢后的互相解脱,这么久了,我总要给之前沉淀了那么多年的感情一个交代。

 

 

  我以为富冈义勇对我也怀抱着同样的情意,毕竟那么久以来,他看向我的目光的的确确是和其他人大不相同的。

 

 

  所以我没想着他会躲开我。

 

 

  虽然被人拥抱在怀里,但我却还是止不住身体的颤抖,富冈义勇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近乎变成了耳语,我只能听清楚他话里最后的那句道歉。沉着脸色离开病房的家伙连头都没有再回,但真是将寡凉这词发扬光大。我做了好几下深呼吸,才勉为其难地抑制住想要流泪的念头,平整的双眉轻轻地舒展开,将头发上的钗子重新取下放在了手心里。这是打败无惨后的第一个夏天,我才不要因为这种事哭鼻子掉眼泪。

 

 

  ——可还是会觉得不甘心啊。

 

 

08.

 

 

  在最后一次的柱合会议结束后,大家留下来拍了一张合照,要说相机这个东西还真是神奇,居然能够用这样轻而易举的方式留住一个瞬间的美好。从今天过后,鬼杀队的大家应该都要开始各自的新生活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不管怎样,日子还得照常过。在简单地收拾好自己的行囊后,我敲开了富冈义勇家的大门。他似乎很意外我会出现在他家门口,直到在我把东西都搬进屋里的时候这人才猛地回过神来质问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还用问吗,当然是搬过来和你一起住了。”

 

 

  “你在开玩笑吗。”

 

 

  “咱们认识这么久,我哪次说的话是在和你开玩笑了。”

 

 

  富冈义勇凝视了我片刻,眉头至始至终地都保持着紧锁的状态,他很少会摆出这样的神色待我,看起来是真的有些生气了。

 

 

  “好歹师出同门,我不放心你自己一个人待着,过来看看又怎么了,左手的康复训练还在进行吧?这种时候有个人在身边待着负责照看的工作不是件很正常的事吗,等你习惯了用左手做事,我就会搬走的。”垂下紧绷许久的肩膀,我似笑非笑地弯了一下嘴角,“难不成你在担心我会在表白失败后往你的饭菜里下毒啊。”

 

 

  “又或者……水柱大人是觉得我现在毁了容,碍你的眼了?”

 

 

  “……你在说什么啊。”

 

 

  是啊,我在说什么呢。也没想着自己心大到能拿脸上的伤痕当作玩笑话,两个人站在前院的石子道上僵持对视着,倦色却慢慢地浮上了我的面庞。这还是我认识人以来第一次当着他的面掉下了眼泪,我没有发出声音,只是情绪到了无法再将泪珠控制的得住。埋进人怀里的我沉默不语,右手握拳攥住了他身上和服的布料,那个倔强的小姑娘实在是太惹人讨厌了。过了半晌,我听见了自己努力维持住平静的语调,可那个声音却难听的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一般,“你就让我留下来吧。”

 

 

  “求你了。”

 

 

  “……”

 

 

  我从未想过我和他之间的关系会在未来的某天发展成现在这样。富冈义勇笑的次数和以前相比其实已经多了不少,他会对过来的灶门弥豆子微笑,也会对来拜访的灶门炭治郎微笑,甚至连不死川实弥偶尔过来的时候,他的脸上也会流露出些许意义不明的笑意,只不过,那些温柔的表情却不再对着我出现了。

 

 

  我也不在乎这个,只知道专心致志地照顾他。这两年开始,富冈义勇的身体明显出现了直线下滑的状态,就算只是普通的风寒感冒,也容易引起剧烈的咳嗽还有头疼。家里的冰块成了必需品,每当到了换季的时候,那阵日子就是最需要我注意的,生怕人一不小心又生出些什么毛病,闹得不行。

 

 

  可即便我再怎样的谨慎照顾,富冈义勇的身体还是迅速削弱了下来。他的胃口也不太好,就连之前最爱吃的萝卜鲑鱼现在都只能勉强当作调节心情的辅助品,煮了一大锅地米粥往往只能吃进去一小碗,吃多了还会吐出来,嗓音似乎因此也受到了影响。

 

 

  蝶屋成为了我现在最常去的地方,神崎葵现在是那里的新管事,鬼杀队退役的所有队员在这都可以得到免费的疗养。她还带着那对蝴蝶发饰,只是留长了头发换了个温柔点的发型。从她那里接过了下个月富冈义勇调养身体的药,在人提出要不要一起久违地喝个茶时,我没有拒绝对方的邀请。

 

 

  相对于之前,蝶屋已经冷清了不少,没有了持续不断的伤员,整间屋子好像也变得空荡荡了起来,香奈乎跟着炭治郎他们出去旅行了,估计还需要点时日才能回来。要说年纪轻就是好啊,身体素质也不是盖的。

 

 

  “不要把自己说得像糟老太婆一样嘛,你才二十出头好吗。”

 

 

  “是啊…明明才二十出头呢。”我抿了口杯里的茶水,可苦涩却没能让我像以前那样皱起眉来,“也不知道是不是之前经历了太多,总感觉自己已经活了好久见了好多人还有事啊。”

 

 

  庭院里的风徐徐地吹着,分明还是那个地方,聚在一起喝茶的人却大不相同了,一场战斗让我直接失去了最为要好的两个友人,而其中一个我甚至连她的尸骨都找不到。攥紧茶杯的手背显露出几条绷紧凸起的青筋,前几年遭遇的经历恐怕是花费日后一生的时间都无法抚平的伤痛,即便已经尘埃落定快有三年的时间了,我还是时常会在午夜梦魇,背后被冷汗打湿了一片,然后便是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卧房里静坐一夜。

 

 

  “富冈先生……还没有打算接受你吗。”

 

 

  天凉了下来,就连呼出去的气很快也会变作白色的雾。神崎葵似乎察觉到了我情绪波动的厉害,连头没有转的少女不动声色地转变了一个话题,她往手边茶壶的底座下又换了块新的蜡烛,重新续上了一壶茶水。

 

 

  “我一开始又不是为了让他接受我才去照顾他的。都说嘴巴薄的男人性情寡凉,我看传言说的都是真的。”

 

 

  见我闷闷不乐地吃着萩饼,神崎葵无可厚非地笑了笑,“说实话你们现在这样真让我挺意外的,我以为富冈先生早就和你在一起了,毕竟发钗都送了出去,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啊。”

 

 

  “送发钗……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

 

 

  “你不知道的吗?”神崎葵惊讶地叫出声来,少女快速地眨动了好几下眼睛,似乎没料到这事,“男人送女人发钗,那可是定情之物啊,真是的……你们两个到底是怎么搞得。”

 

 

  “富冈怎么可能会知道这种东西的含义,这发钗就是我们在街上随便选的,后来发生了点事,他就拿这玩意来道歉了。”

 

 

  我一点也不相信送出这个礼物的富冈义勇还会藏着些别什么心思,毕竟那可是富冈义勇,如果换作是别的男人给我送这份礼物,也许我还会多虑一点。可看神崎葵一直紧蹙眉头的样子,我却忽然觉得事情好像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简单。

 

 

  “富冈先生的确不像是会了解这种东西含义的人,但如果……有人提前告诉他了呢。”

 

 

  “葵……”

 

 

  “你们当年第一次一起出任务的时候,你不是在蝶屋里头和甘露寺小姐她们喝茶吗,富冈先生其实早就来了……他有问过我如果是送给女性的礼物,有什么是合适的。”

 

 

  “你和他说了送发钗?”我废了好半天功夫才回过神,不自在地捏了捏自己的掌骨。

 

 

  “既然是一份心意,那收到礼物的对方不管怎样应该都会很开心的,但富冈先生有几样东西需要您注意,凡是女子贴身常带的物品,一般来说都有定情之物这一层含义,在挑选的时候还请小心这个细节。”神崎葵挑着嘴角笑了下,像是想起了那个午后发生的故事,“我当时大概是这么回答他的。”

 

  “而在我举的例子里,就有发钗和梳子一类的用品。”

 

 

  “我当初强调这些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他别做出一些让人误会的举动,可没想到他在最后还是送了你这个,本来想着你们是不是终于敞开心扉了……结果你居然完全不知道这档子事。”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心慌什么,从神崎葵开始说起故事的那一刻起,我心里就有种无法安定下来的异样感,就好像总觉得事情有哪里是怪怪的,可却又找不出任何端倪。攥紧茶杯的手终究还是松懈了力道,我想起了那枚被我藏进橱柜角落的发钗,也不知道在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落灰后,它是不是还保持着最初的模样。

 

 

  “也许这家伙只是把事情给听反了,要是他真对我还有半点情意,那为什么直到现在还不愿意接纳我。”我重新给自己找了个借口填补上所谓的希望,有一说一,这几年下来,我已经基本不在富冈义勇的事上抱有什么多的念想了。倒不是说是不喜欢或者不爱了,只是看见人现在这副身体憔悴的模样,我也没有余地去思量那些琐碎的儿女情长,把他的身体重新调养好才是我眼下最要紧的大事。

 

 

  “好啦,也叨扰你很久了,时间不早了,今天我就先回去了,记得帮我和香奈乎问个好。”

 

 

  我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拿上了手边的药包就打算离开。神崎葵没有送我出门的准备,依旧在喝茶的少女似乎看不得我这副逃避真相的模样,她向后瞥了一眼,悠悠长长地道出了我临走前听见的最后一句话来。

 

 

  “富冈先生他……不像是会在这种事上大意的人。”

 

 

 

09.

 

 

 

  回家的时候,我注意到在玄关处多了一双陌生人的鞋子,心说会不会是某个朋友突然来拜访了,一时也没有想得太多,轻着步子就迈进了走廊深处。

 

 

  富冈义勇的宅邸是不死川实弥平日里最不喜欢跑来的地方,先不说他们两个之前本来就不怎么样的关系,光是对方家里越演越烈的草药味道就有够让他头疼的了。本以为过来开门的人会是许久不见的少女,可在大门拉开一条缝的瞬间,一张面无表情的脸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了门后,吓得不死川实弥差点没咬掉自己的舌头。

 

 

  “你这个家伙……绝对是故意的吧。”

 

 

  富冈义勇本来想去倒茶的,结果才走几步就止不住一阵咳嗽,不死川实弥见人这副模样只得臭着张脸自力更生,把人塞进被褥后便自行去烧了壶茶水。如果换做在之前,要他完全心平气和地坐下和对方说话简直是件天方夜谭的混账事,可日子都过去了这么久,他也不能一味的待在原地不动,不然这个兄长做的迟早得让弟弟妹妹们在底下笑话。

 

 

  “她去哪了?”

 

 

  “蝶屋,说是去拿药。”

 

 

  富冈义勇有点沧桑地叹了口气,这引起不死川实弥的不满,对方在被炉里蹬了他一脚,力道倒是没有以前来得重。

 

 

  “你这个家伙还真是够没用的,虽说开启了斑纹的剑士统共不会活过25岁,可距离时限不还至少有一年多的时间吗,你怎么现在就成这副模样了。”

 

 

  “……不死川你也好不到哪去吧,脸色看上去比上次来得时候更差了。”

 

 

  “要你管啊。”

 

 

  这大概就是他不喜欢和富冈义勇谈天的原因了,对方就是个无趣透顶的男人,连话都不会好好说,总是能轻而易举地踩中他的雷点。短暂的交谈结束后,屋子里又静默了下来,只能隐约听见后院里传来的狗吠。女孩为了让宅邸能多点生气,在去年末的时候捡了点小狗回来养着,因为年纪还小腿也不长,养在院子里的小狗并不能跳上与地面相差些高度的走廊,富冈义勇有时候就会坐在长廊上看着女孩在院落里逗狗玩,一晃一个下午的时间就消磨过去了。

 

 

  “你没有告诉她自己开了斑纹的这件事?”

 

 

  “没人和她说,她又怎么会知道。”富冈义勇那张苍白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点笑容,就好像很理所当然的,只要一想起对方的事,他的心情就会恢复到片刻的平静,“不死川你应该没和她讲过吧。”

 

 

  “老子才不管你这种事。”

 

 

  “那就好。”

 

 

  不死川实弥的眉梢轻轻地挣动了一下,似乎还想在说点什么,他向来有话直说的个性,可看人这番死寂沉沉的模样,原本过于直白的话到嘴边又不得不咽了回去打了个弯上来精心包装了一番后才勉强从牙缝里挤出,“你也别那么悲观,不是说还有例外的吗,又不是一定会死,搞那么伤感干什么。”

 

 

  “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说是例外,可以目前的文献记载,应该也只有日呼的使用者在开启斑纹后活过了25岁吧。”

 

 

  被人话噎了一下的不死川实弥竟然找不到反驳对方的理由,富冈义勇这个人有时候就是把事情看得太过通透了,和这种人相处起来又累又没意思,果然不管过去多久,他还是没办法完全心平气和的同人讲话。

 

 

  “你要是真够狠心,她也不会还在这个宅子里待着了,逃避是没有用的,你应该要比谁都来得清楚这一点。”

 

 

  爱的反面从来不是冷言相待,而是漠不关心。不死川实弥冷笑了声,起身便准备离开了,这次分别,谁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有下次再见面的机会,白发男人因为门外的寒气咳嗽了两声,随意地将手掌往黑色裤腿处一抹,富冈义勇重新抬起眼去看他,谁也不知道此时此刻他的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不死川,保重。”

 

 

  “啊,你也是。”

 

 

  拉上障子门的不死川实弥懒洋洋地伸了个腰背,可他却在这时候敏锐地察觉到暗处中正站着个人影。在看清来者的面容时,纵使是他脸上的神色也出现了一丝的松动,不懂对方究竟是从何时起就出现在这里了,他心里惊疑不定,有些事该是藏不住的那就是藏不住的。女孩朝他若有若无地微笑了下,随后做出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来了。

 

 

 

10.

 

 

 

  久违地,富冈义勇有了走出房间的力气,女孩本来正在打扫着院落里的积雪,在看见他赤着脚走到外面来的时候立刻就和受到惊吓似的兔子一样飞快地把手里的扫帚给扔在了地上,她匆匆地从屋里拿了件厚实的大氅不由分说地往人后背上一披,这才勉强允许了对方出来透气的念头。

 

 

  家里养的小狗跑来安安稳稳地坐在富冈义勇的怀里,它倒是喜欢不分人的亲热。从厨房里拿了点热饮过来的我恰巧看见了男人低头摸狗的样子,他披散着头发,嘴角含着柔和的笑意,明明打小就是个从骨子都能透出温柔的家伙,偏偏要摆出一身刺的模样,独自抗下那些误解,独自承受那些绝望。退一万步想想,假如当初的自己就这样心灰意冷地离开了他的身边,也不知道这时候的我们会不会身处在不同的地方看着同一场落雪,然后再将宛若冰渣般的情绪打碎了一点点嚼进喉咙吞进肚中。

 

 

  我到底该拿他怎么办啊。没有人能够告诉我正确的答案。

 

 

  往暖手的炉子里又添了块煤茬,富冈义勇坐在我的身边静静地喝着茶水,这般宁静的午后实在是太让人觉得珍贵了。在脱离斩鬼的宿命后,鬼杀队的大家都开始寻找起自己活着的新奔头,想去开杂货铺就去热闹的镇上开了家店面,想去周游四海的也早已踏上了旅程,大部分的人都选择了让生活继续向前。我羡慕着他们,也想要模仿他们的勇气,可当我迈开第一步的时候却发现了自己心里最重要的人已经没有了再往前走的能力。富冈义勇就只身一人站在那一片白雪皑皑的地里,寒风吹起他的衣服,暴露出伤痕累累的身体,他好像有点累了,所以才不愿继续前行。

 

 

  我想了想,于是又将迈出去的步子收了回来。现在能在他身边的人,大概只有我了吧,如果就这样把他抛下丢掷不顾,在之后的日子里我一定会后悔的。因此不管他再怎样的抗拒,再怎样的抵触,我都要待在他的身边。就算没办法治愈他身体上的创口,我也可以尽自己所能拾点柴火为人留下一点点温暖的光亮。

 

 

  “能……帮我一个忙吗。”

 

 

  我已经很久没听见他开口和我说话的声音了,以至于在人转过头看向我的那刻一时间都没法反应过来。

 

 

  “耳朵好像有点痒,帮我稍微清理一下吧。”

 

 

  富冈义勇朝我露出了一点浅浅的笑意,我呆呆地点点头,起身就准备回屋去拿耳勺一类的工具,可还没走出几步,我又折返了回来,手扒着门框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生怕这人在下一秒就会不见踪影。

 

 

  “我就在这,哪也不去。”

 

 

  他像是猜出了我心里的顾虑,又朝我弯了弯嘴角。暖炉蒸起些许热气,熏得我眼睛有点发涩,来不及去多想什么,在匆匆忙忙地拿回了工具后我便重新坐在了对方的身边。讲实话这是我跟人同住几年以来他离我最近的一次,青年的头枕在我的大腿面上,安静又慵懒,我低垂下眉眼,小心翼翼地替人清理耳朵里的脏东西。思绪跑到了很多年前,那个时候的我也经常帮锖兔和他清理耳朵,躺在我腿上的少年头发的手感摸起来总是出乎意料得好,就算完事了我也爱厚着脸皮抱着他去摸他的长发,外面下着大雪的寒冷好像和屋内的我们丝毫没有关联,闹得累了就嬉皮笑脸地倒在一块,最后被鳞泷师父一起教训。

 

 

  “这么几年…真是麻烦你了。”

 

 

  “事到如今还在说什么啊,我都是自愿的。”

 

 

  “我比以前还要来得难照顾了吧。”

 

 

  “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吃东西挑三拣四的,晚上又得时常给你备着热水,想叫你洗个脚你还爱和我闹脾气。”

 

 

  “……记得好清楚。”

 

 

  “那不然呢。”我把耳勺放回了盒子里,伸手捋了捋因为低头而垂落下来的碎发,直视着躺在我膝盖上的男人面露笑意,“这辈子你还不清的,只能放在下辈子还了,我还是很慷慨的。”

 

 

  富冈义勇的瞳仁因为惊讶微微颤动了两下,最终还是回归了平静,他短暂地闭了眼,似乎是为了方便快速回忆前十年同人的相知相遇以及尚未说出口的爱意。感觉到落在面颊上的泪珠,他睁开了眼,脸上的温热并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就被室外的寒冷一并同化了,他勉强地挤出个不算难看的笑容,抬起手替人一点点地擦掉了像断线珠子般的眼泪。他还真是个没用的男人,短短的一生里就让自己爱的女人哭泣了好几次。

 

 

  富冈义勇想办法靠自己的力量撑起了身子,他回过身去看人,伸手捧住了女孩的脸颊,对方的眼泪还是没法及时停住,看起来某人是将个人空间这事完全抛在了脑后。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灌进肺里的寒意近乎快要让他窒息,接下来的这个举动着实需要他一丁点的勇气,可向后退缩了这么长的时间,也该让他勇敢地往前迈出一步了。

 

 

  原来亲吻是一件这么神奇的事,只要靠相贴在一块的嘴唇,就能够感知到来自对方的心意。

 

 

  这是他们暗恋互相数年后发生的第一个吻,也是最后一个。

 

 

  “我会靠那条红线重新找到你的,剩下的债就按你说的那样放到下辈子去还吧。至于现在,就让我提前先走好了。你该继续前行,连着我的那份一起。”

 

 

  空荡荡的宅子里在经过短暂的沉寂后忽然爆发出了女孩撕心裂肺的哭声,断断续续的声音里似乎包含了很多复杂又难以言说的情绪,一句句重复的我爱你却早已没有了能够给予回应的人。

 

 

 

11.

 

 

  我是鬼杀队的第一任雪柱,所掌握的是由水之呼吸一派衍生出来的雪呼,我的恩师是鬼杀队上一任的水柱鳞泷左近次,从十岁开始便在他老人家的身边生活,直到十二岁才下定决心拿起刀刃走上斩鬼的不归路。我这短短的一生只爱过一个家伙,他是我的同门师弟,更是我并肩作战多年的队友。他在我二十四岁的那年离开了我的身边,只留下了这辈子都还不清的债。

 

 

  我很爱他。

  

 

 

  

后话:



1.一晃居然也过了这么长的时间,2020年的故事,居然被我一直压到了现在(也是有够健忘的



2.现在看看还是有很多不成熟的地方,也满感慨的,在过去的这段时间经历了鬼灭的完结(可喜可贺



3.后续还有些零散的故事,包括本篇的番外都会陆续更新的,有兴趣的可以来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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